一个展

·我流黄叶
·一个展的青春疼痛文学（bushi
·加个第二人称预警，慎入。

#胆小鬼
01
遇见黄少天的时候你大概十八岁。
他当时还是满网游抢boss的年纪，到处挥霍一身无处安放的活力，你们在一次团战里认识，似乎是老套的不打不相识，倒是生活里从此多了一个黏黏糊糊叽叽喳喳的好友，他和以往的那些人都不一样，倏地让你感到有些新鲜。
十八岁，联盟自己都是个牙牙学语的小孩，更别说马上规定出一套制度来限定你们的活动了。于是你仍旧只当自己是个网游里的高玩，三天两头空降神之领域，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怀念什么。他比你小三岁，青涩得能掐出水，吵闹，自负，心怀远方，老早就定好目标要杀进职业圈，而你刚成年，恰好是少年对自己大人的新身份敏感不已的时候，所以你总是只当他是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孩，只要一对上就是一场烽火连天的垃圾话对喷。
你们是朋友，所有人都这么说。而你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，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就被这个头衔死死套牢，再没挣扎的力气。你被套路的经历可不多见，可后来仔细想起，也说不清楚这一次到底是马失前蹄，还是将计就计了。

02
等到真正和他见到面，反而是两年之后的事。当时魏琛刚在赛后宣布退役，第一代的职业选手总算体会到了岁月不饶人的残酷，一时间人人自危，连吴雪峰都稍稍透了点唏嘘的影子。你正值当打之年，当然没法自以为是地插手这些悲哀，赛后照样翘了记者发布会，晃晃荡荡地就绕到了场馆的后门。
有个小孩坐在门前的台阶上，脸埋进手掌里，肩膀时不时抽两下，看上去像是在哭。他穿着蓝雨的队服，感觉比你还小点儿，全身上下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，大概是青训营里的学员，正是情感丰沛的时候，见队长退役了于是躲起来哭，还透着点儿不谙世事的可爱。
你无意撞破别人的隐私，于是转身就想离开，没想到他比你还先一步抬头，你们的眼神冷不丁撞到一起，四目相对，两个人都尴尬。
或许是你胸口挂着的参赛证还没收起来，又或许干脆就是什么玄乎的心电感应，他忽然结结巴巴地叫出了你的名字，不是叶秋，而是一叶之秋，这个稍显冗长的称谓猝不及防地飘进你的耳朵，那一刹那电光火石，少年人脆而响的音色打起回忆，你弯起眼睛，算是打了个招呼。
夜雨声烦。
那是你们的第一次会面，普通地在一个普通的下午铺展开来。
苏沐橙曾经最喜欢听你在睡前讲几个故事，可你没说也没懂过，有的故事从一开始就是高潮。
比如你一意孤行的出走，又比如你喜欢他，从第一面开始，到最后也没结束。

02
后来你们才算是彻底熟了起来。网络上的关系来的轻易断的也彻底，似乎只有当现实里挂上了钩，一段友情才真正落到了实处。你们仍旧拌嘴，不过更像是他单方面的挑衅，就仿佛每次比赛飞过好几个省，就只是为了多喷你几句垃圾话而已。你随口拿他偷偷哭的事情回敬，他的反应比你想象中的要大，又吵又羞窘，叽里哇啦地说总有一天他也会亲眼看着你哭。
而你一愣，毕竟眼泪于你来说，和他人是不同的。
软弱没给你带去什么，于是你干脆再也不哭，就仿佛在漫长的人生跋涉里自然而然地丢掉了这个功能。你习惯被人依靠，于是就觉得松下脊背是一件不在能力范围里的事，而生活更是早就把你所有的磨难和欢喜，都变成了习以为常。
所以当他信誓旦旦地承诺总有一天要看见你哭的时候，你是觉得有些荒谬的。
明明自己都是个还在偷抹眼泪的小孩，一直陪着走来的前辈黯然退役就躲在角落里哭得稀里哗啦，此刻却张牙舞爪地立下“重誓”，宣称要完成一个基本不可能的任务。但你看着他那股认真劲儿，忽然就没法把它归类到垃圾话里面去。
他像头小狮子，莽莽撞撞地闯进你心里的草原，赶走羚羊赶走大象，再霸占那个世界里的太阳和土地。而你从无所适从到习以为常，一晃七八年，身形见长，却到底没真正成熟起来。
其实你们那拨人都是这样的。看上去都是成年人的样子，但内心一个个还天真的很，天真地幻想，天真地热血，天真地一往无前，没有谁能够免俗。只不过先来的人学会了伪装，韩文清是严肃，你是吊儿郎当，而黄少天大概就是吵闹，这些特质密不透风得像茧，连带着那颗其实很怕被碰到的心也一起包裹起来。人们看得到你们的耀眼，却很少去想想你们的年轻。
你们其实很年轻，却总是有一部分人不大敢哭，而另一部分人，甚至连眼泪也没有了。

03
也正是因为年轻，你被嘉世丢了出来。
事实上这没什么好奇怪的，世上总有反例。有的人长成了大人，有的人只是长成了大的人，时间总是能把同样的人变成不同的样子。而你偏执般的热爱跟不上时代，于是两面三刀和利欲熏心马上找到你，一左一右，把你扔出了老东家的大门。
杭州的冬天很少下雪，那天却像衬托主角悲惨境遇一样的飘了一点儿。你哈了口气，把手插进羽绒服的兜里，走进灯火通明的兴欣的时候，仿佛听见有个声音在向自己道歉。
“不好意思啊，我还是没法长大。”

04
后来，其实也没多后来，你把他叫来帮你下副本。
首先你得承认你的私心，有点想见他，于是明目张胆地打起了友谊的旗子；再接着你还得承认你的惊讶，因为即便那天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，你也还是看见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的兴奋了。
这种兴奋你不太熟悉，但那里面沉淀的喜欢却和你看他的时候如出一辙。有点小不安，但更多的还是懵了一样的惊喜，你的心脏久违地酸麻起来，鼓动着说起一个你从没注意到的事实。
他大概也喜欢你。
就像没人想过是什么把你打扮成了一根老油条一样，你也从没想过是什么让他成长成了一个外热内冷的机会主义者。那些见缝插针的天分同样用在了感情上，他一逼再逼，得寸进尺，抓住你的弱点，扼紧你的咽喉。他不伤人，而你因为喜欢，甚至连这样灼人的情感也当成了烟头上的火星，闪在指间，诱人得很。
其实你也知道他为你做的那些事，和别人吵架也好，偷偷给你寄零食也罢，那些带着点猜疑的暧昧传闻，都成了你越陷越深的原因。但事实上你不太愿意自作多情，并且从来都自认是个不可理喻的怪人，你总是在这种事上兜圈子，因为既不敢承认自己的喜欢，又不敢认命自己的害怕。
你害怕胆大，却又害怕自己是个胆小鬼。
虽然说来也奇怪，毕竟你是从来都不会被人归进“胆小鬼”那一类的。从离家出走开始，到进入联盟，到三连冠，到兴欣，胆大和笃定在你的血液里刻成了章，有时甚至自己回头看看都难免生出唏嘘。
你总是摆出无所谓又随意的样子，但其实你偶尔也会害怕的。
不久，大概五分钟。
但那足够成为你全部的脆弱了。

05
他还在你旁边絮絮叨叨。
你们坐的地方的灯有些暗了，老板娘似乎是还没来得及派人来修，就让它兀自昏暗在没什么人来的角落。
他的嘴皮子快，上下一碰就倒出一堆废话。从你退役这件事唠到昨晚喝的晚茶，骂完你的前队友再骂没有腌好的卤鸭。而你还是漫不经心，偶尔接两句话，剩下的注意力一半放在屏幕上，另一半放在被屏幕照亮的他的眼睛里。他总是和你打嘴仗，但似乎从没想过这件事的前提是你认真听了他讲话。
这也没办法，谁让你明明没有多话的灵魂，却偏偏喜欢上一个多话的人。
他问你，要怎么才能盖过刘皓刷的纪录，你透过电脑的光看他，手心没出息的出了汗。
动心这件事，说实话，贯穿在你认识他的将近十年里。那不是一个具体的、明晰的时刻，没有脑子里轰然敲响的钟，也没有心里乍然倾泻的雨。你会想起他，不止在他霸占你聊天对话框的时候，还在无数个莫名其妙的时间点，毕竟暗恋这件事对所有人都是换汤不换药的残忍，而黄少天这三个字，对你来说就是书架上开启暗门的机关，它背负了你大多数时候的敏感，温吞地磨开你的嘴角，最后变成一个笑。
你的嘴角抿了抿，但他没发现。
“这不有你嘛。”
他倏地转过了头，而你则有些懊恼。
毕竟你从来没想过，原来自己也可以说出这样有些依靠意味的话的。
你不敢说这是为了他。
这样太矫情，而你从来不矫情。

06
最后，就像所有的起点流俗套小说一样，你带着兴欣夺冠了。
世邀赛马不停蹄的来，你们还没在B市集训多久就被打包塞进了前往苏黎世的国际航班。他在第一时间占到你旁边的位置，换鞋放行李忙得不亦乐乎，你迷迷瞪瞪地睡着，再有意识的时候，机舱的灯都已经暗了。
你没睁开眼，挣扎着想继续睡去，座椅向后躺，身上盖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拿来的毛毯，颈后垫着U形枕，身旁叠着另一个人的体温，舒服得让你只想昏到天荒地老。突然座椅旁靠着的人动了一下，接着嘴巴一沉，你仿佛连心脏都磕上了一个柔软的东西。
他在偷偷吻你。
而意识到这点的你，忽然在心里安静下来了。
少年人的暗恋是浪漫，一个人走一步，另一个人马上就能翻一个筋斗，连十万八千里都不止；而成年人的暗恋则是隐瞒，如果一个人只走一步，那么另一个人，比如你，大概一动也不会动。
但他向前跑得也太多了。
你又开始害怕了。

07
拿到世界冠军的那个晚上，你坐在酒店安全通道的拐角抽烟。
早就说过了，你们这群人都会装的很。他亲了你，你却全当不知道，那次嘴唇的触感就是一个梦，只有深夜回想起来的时候滚烫而危险，提醒你白天相处的时候可不能犯错。你就像在当年的埋骨之地里卡怪，分寸难改，左右逢敌，可他却不是友军。
头顶的灯蓦地灭了。
门口传来脚步声，黄少天不知道怎么找到的这个地方，他蹲下来和你平视，眨了眨眼睛。
“叶修。”他又叫你的名字。
接着他忽然地靠近你，抓住你的手腕，嘴唇有些抖索，含住了你指间夹着的烟。那一刻他的眼睛在明灭的烟头后面漂亮得厉害，是你从未见过的坚定样子。
他要说出来了。你慌乱地想。
只有你是一个胆小鬼。

08
“叶修，你不说句喜欢我吗？”

-Fin-

一句话番外：黄少天最后还是看见叶修哭了，嘻嘻。